香樟花雨

斗牛士

    北仑城区的梧桐，集中在星中路、外洋路一带，这时节长得并不茂盛，隔壁中河路上的香樟却长势正好，它们高耸入云，蔚然成林，枝条在长空层层相攀，摇动着鲜绿，从那鲜绿间又时不时滴落一阵阵草木的清香。香樟，到了它最美的季节。

    周五傍晚，去中河路上的城市书屋参加阅读活动，走过那长长的香樟树林。走着走着，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轻轻落在发肩，以为是雨，却不见湿，刚抬起头，睫毛一痒，就迷了眼，接着有声音簌簌从头顶滚落衣领，我站在原地不动，细声无边落耳畔，待落到手心才知道，我竟是置身在一场令人陶醉的香樟花雨中了！

    进入书屋阅读的时候，心情已多了一分闲适和欣然，于是，“霓为衣兮风为马，云之君兮纷纷而来下”，文辞与灵感，好似樟花一一落在了纸上。

    江南多樟，但它在文学上的出现却算不得早，无论《诗经》《楚辞》都没有樟的影子。“豫章”在《山海经》里一晃而过，汉东方朔《神异经》@了它：“东方荒外有豫章焉，树主九州。其高千丈，围百丈，本上三百丈，本如有条枝，敷张如帐，上有玄狐黑猿。枝主一州，南北并列，面向西南。有九力士操斧伐之，以占九州吉凶。斫复，其州有福；迟者州伯有病；积岁不复者，其州灭亡”，这里，樟竟不惜自身被斫以作占卜之树，代价未免太高。其实，樟树多生于淮河之南，远避政治中心，固非中原常见之木，所以少见于诗词文章，后人常以豫章喻世外高士，“贤者之处世，犹金石穴于沙中，豫章产于幽谷”。

    樟树的另一种美好寓意来自它的纹理。明代的《本草纲目》说“其木理多文章，故谓之樟”。这么一来，樟树就有了才学的象征，古人在屋前屋后种树，讲究“前樟后朴，儿孙有福”，说有樟必出贤才，且不说是否真出贤才，樟树本身也是一种良材。樟木高大细密，其质坚固，生香避虫，其脂膏雪白如龙脑，就是盛名鼎鼎的樟脑。正因为樟木的种种好处，民间多以樟木为箱作为姑娘的嫁妆。江南旧俗，女儿出生后，要在屋前种下香樟，再在树下埋上几坛黄酒，待女儿出嫁，打好的樟木箱和起坛的女儿红就是少不了的嫁妆了。

    樟树，就这样从南方的幽谷走向了屋前道旁，甚而成了南方乡村最普通的树木了。1984年9月，樟树成了宁波的市树，它同时也是杭州、无锡、南昌、长沙乃至贵阳的市树。如今漫步古老的南方乡村，遇上一棵百年千年的香樟、沙朴、银杏或是枫香，已不是一件稀罕的事。

    在我的老家，原来也有小小的樟树林，可惜后来砍了盖房，倒是邻村攀龙桥头的百年老樟犹在，苍劲如虬龙，枝杈纵横丰茂，只是坐在古樟下的桥头阿三们如今不见了影子。在春晓双狮，也有古老的樟树群，大樟树下，乡亲们依然时不时来一场“大树下的故事会”，说的却是乡人村事、社会新事、主题故事，大樟树连着时代进程中乡村的新风尚。

    樟树长在南方幽谷的时候，它并没有预见，有一天它会如此受欢迎。